文、商二姝相偕入观。
文琼妤清雅绝俗,任谁一瞧立时便给粘住了目光,自不待言,连商九轻也成为众人焦点所聚,莫不议论纷纷。
她祖上世居北域,多与境外的罗刹族通婚,虽不如劫英那般深目挺准、生就一副异族风情的面貌,然轮廓亦深,再加上肌肤白如百合,微带一抹淡淡幽蓝,与南方越女的白皙水嫩又有不同;一头黑发梳作尖额盘龙髻的式样,前额浏海从额角全梳往另一侧,英气、俏丽兼而有之,全然不用珠饰,倍显精神。
“无量寿佛!两位女施主是来烧香,还是还愿?”知客道人迎上稽首,才来到文琼妤身前五步,蓦地商九轻窄袖疾闪,“啪!”一声轻响,将道人拂得连退几步,险些跌倒。
“我家姑娘好洁,还请道长退些说话。”她拢掌于袖,双手负后,冷冰冰的一横眼:“此地是哪一位仙长当家?烦唤前来!”
那青年道人被吓得有点傻,还搞不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扫得踉跄后退,愣了半天,结结巴巴回答:“本……本观住持不……不在,姑…姑娘有什么吩咐,交代我便是。”
商九轻冷冷一睨:“是不是什么事,道长都能作主?”
她不过廿五、六岁的年纪,名列玄皇麾下“风、雪、云、霜”四大将,更兼是商家堡举族之长,手下尽是北地豪杰,一呼百诺,平日颐指气使惯了,气魄很大,即使没带从人,仍是片言生威,慑得道人瞠目结舌,一楞一楞答不上话。
商九轻等得不耐,呼的一声摔开窄袖,将知客道人往横里平平拂开,欠身微微一让:“姑娘请。”
文琼妤轻移莲步,向着堂里袅娜行去,宛若仙子凌波,额间的小小金坠轻轻晃荡,满堂香客都看痴了。
先前商九轻甫一出手,便有道僮径奔后进,唤来号房执事真启,此时恰好掀帘而出,眼看要撞上了文琼妤。
商九轻凤眼一睁,隔空甩袖,挽着文琼妤点足飘退,旋即放开了手,似乎不敢久握。
真启被拂得斜斜摔出,“碰!”一声跌入椅中,胸口气血闷滞,一时竟难起身。
他是天城山第三代的后起新秀,模样虽然斯文,但黄庭嫡传的“列缺剑”、“风雷掌”已有火候,得本山代掌教玄鹤真人的特许,传授守真阁里的剑门绝学《两仪风雷剑》,武功绝非泛泛。
这一拂固然是攻其不备,但劲力到处,居然能让真启无可抗拒、狼狈跌入木椅,放眼本山元字辈的师叔伯里,也不过三两人能办到。
真启暗提一口真气遍走全身,只觉一股寒气自膻中穴散入任脉,内息一到此间便阻滞不前,所幸片刻即消,否则以任脉号称人体“阴脉之海”,若寒气沿手足三阴经脉扩散,后果不堪设想。
他调匀气息,起身稽首:“贫道真启,忝为本观执事,不知女施主有何见教?”定睛细瞧,不觉一怔,胸口如遭重击。
(这女子!生得……生得……真……真是好看!)
商九轻向来对男子不假词色,让他瞧得有些烦恶,扭腰回顾:“姑娘,这里可有你要找的人?”
文琼妤摇头,轻声说:“这里的气很弱,我瞧是从后进传出的。咱们毕竟是客,不宜硬闯,姊姊且问一问道长。”
商九轻点了点头,凤目一睨,冷对真启:“敢问道长,近日观中可有留客挂单?”
连问了几声,真启才蓦然惊觉,答得支吾:“本观……这个……向来是大开山门,款待十方丛林来客,时时都有挂单求宿的同修,只消有戒箓衣牒,本观一概不拒。却不知女施主要寻哪一位仙长?可知仙名道号?贫道可安排斋堂面客,为两位通传。”他毕竟是本山第三代的俊才,言谈间已尽复从容,殷殷探问,颇有讨好之意。
商九轻无动于衷,微一冷笑,“那好。烦请道长一一唤出,我家姑娘有事相询,有劳了。”
真启为之愕然,露出为难的神色:“这……按照十方丛林的规矩,同修的仙长们挂单于此,便受本观的规矩约束,须与众弟子们一同执役诵课,并无例外。
即使是女施主要求,本观也不能一一将弟子们唤出,直如门庭市易一般,鱼贯示人,还请女施主见谅。
”商九轻冷然道:“无妨,我们自己瞧去。”迈步径行,竟是要闯内堂。真启毕竟是本山栽培的菁英,岂容外人撒泼?
一拍扶手,飞身拦住,指掌不敢触及她的身体肌肤,拢于袖中,两人眨眼换过十余招,四臂之间劲风呼啸,居然未曾相接。
商九轻冷笑:“小小道士,好俊身手!”
真启乍觉她吐息如麝、扑面飔凉,心神不由一荡,胸口忽“啪!”一声如遭鞭击,又被一股阴寒柔劲拂开;摔落地时只见商九轻腰肢一扭,左掌的手套重新拉上,这才发现她双手均戴小羊皮制的精细皮套,革上似有层糖霜般的细粉,至于何时褪下、褪下时又是何模样,却全然不明所以。
商九轻斜睨他一眼,正要请文琼妤入内,忽闻一声冷笑:“九幽寒庭好大的威风啊!居然摆到黄庭观里来啦!”
两条斜背长剑、衣锦饰繁的人影掀帘而出,当先的女子苗条白皙,凤眼高吊过顶,却是法绛春夫妇。
商九轻与文琼妤对望一眼,两双明眸里均有疑色。
“法二小姐安好,道先生安好。”文琼妤福了半幅,嫣然一笑:“两位这么有兴致,也来游黄庭观么?”
道初阳见她斯文有礼,倒不好意思绷着脸了,红着面颊直挠脑袋,仿佛一颗熟透了的甜菜根:“也……也不是,咱们是符箓派的,与他们丹鼎派没甚瓜葛,只是来办点事儿。”
法绛春怒道:“你跟她啰唆什么?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!”
将军箓与黄庭观分属道门的符箓、丹鼎两派,平日甚少往来,黄庭观近年发展兴旺,借着劫家势力独占中京的传教香火,彼此间还有些小小心结。
天下道庙中,又分“十方丛林”与“子孙庙”两种,前者是以教团的形式收徒传道,再由杰出的弟子中遴选掌教主持,庙产属于教团公有,只要是受戒的道士均可来此挂单同修,因此扩张很快;子孙庙则是庙产私有、师徒传授,通常握于一家之手,自不及十方丛林的泽流广被。
黄庭观是标准的十方丛林,教团规模庞大,各地分观林立,号称天下道脉之首,将军箓则是中宸州最具代表性的子孙庙,历代将首不受道诫规范,可自由娶妻生子,百余年来都掌握在法、道、经三姓家族的手里。
法绛春夫妇便想于京中访友,也该前往城南同为子孙庙、历来交好的洞玄观,断无现身黄庭观的道理。
商九轻听出她话里有话,俏脸一寒:“法二小姐此话何意?”
法绛春轻哼两声,神色蔑然,“我夫婿是堂堂将军箓的长弟子,出门在外,便是本门将首的代表,岂可与侍读陪睡的女子说话?传将出去,本门还要不要做人?”
商九轻秋翦骤寒:“你说什么!”横臂一拉,便要扯脱手套。
文琼妤轻轻挽住,对法绛春微笑:“二小姐门第之高,便是放眼中州武林也少有人能及,琼妤出身寒微,自是难入法眼。不敢耽误二位,少陪了。”
相偕欲入,谁知法绛春动也不动,竟是铁了心要拦。
商九轻冷冷蹙眉,“贤伉俪这是什么意思?”
法绛春乜眸蔑笑,眼中却殊无笑意:“明日比剑之前,此路恐怕不通。”
商九轻忽地微抿,眯起一双姣美凤眼:“法二小姐好生殷勉,将军箓偌大的门庭,几时做了黄庭观的看门狗?”
锵啷两声激越龙吟,道法二人双双拔剑,法绛春倒竖柳眉,尖声厉叱:“商九轻!你敢辱及本门?”
商九轻冷哼一声:“辱人者人恒辱之。法二小姐出口之前,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?”
法绛春恼羞成怒:“兀那贱婢!说得什么话来?”
商九轻冷冷一笑:“二小姐生得一张臭嘴,没想到耳力也无甚灵光。”
法绛春胀红粉脸:“找死!”横剑一抹,径往她颈间挥去!
商九轻双腿不动,甩袖拍击剑脊,“啪”的一声裂帛脆响,法绛春顿觉剑上一股大力撞来,虎口剧痛,肘腕几欲脱力,吓得圈转长剑,拧腰后跃。
看在旁人眼里,倒像她主动启衅,忽又收剑退开,趋避之间,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。
道初阳揽住爱妻,剑刃虚点,遥遥封守门户,气度居然颇见森严。
可惜他身子矮胖,这一揽还碰不到妻子的柳腰,堪堪搂住屁股,旁人忍俊不住,交头窃笑起来。
法绛春羞怒难当,挥开他肥短如鼓槌的手指,挺剑尖叫:“我要这贱婢的舌头,你给我取了来!”
“这……”道初阳一怔,露出为难的神色。
法绛春面色铁青,瞠出满是血丝的眼白:“没用的废物!怕见血头晕么?”
道初阳被当众斥骂得有些无地自容,面上一阵青一阵红,勉强定了定神,倒持剑柄,冲商、文二姝一拱手:“贵我两派是同盟,按说不该伤了和气。商堡主与拙荆有些言语误会,能不能……”
法绛春猛揍他后脑勺一记,像是打条颟顸的笨狗,“啰唆半天,你是怕死还是怕输?没的丢人现眼!”
道初阳无奈,长剑一立,低声道:“商堡主,请。”
商九轻横臂当胸、掌心交迭,膝腿侧并微曲,拧过一把结实健美的蛇腰,起手竟有几分北国蛮舞之姿,扭曲的肢体隐含一股风雪骤临前的静谧,蓄满奇异的力道与美感。
她身穿一袭葱蓝色的对襟半袖短衣、湖水色的长裙窄裈,反折领、细围腰,飒烈中倍显娇姿,衬与脚下一双尖翘绿蛮靴,果如霜雪般骄人。
真启看得面红耳赤,心口噗通、噗通的跳,被身畔的道众推了几下,好容易才回过神,忙找来一名相熟的小道僮,低声吩咐:“事情麻烦了,快去后堂请四爷来!”
道僮拔腿就跑,忽又被唤回,真启悄然附耳:“我看后堂还是别去了。你快些到朱雀大街的绥平府,去请……”
大殿之中,不相干的香客信众早已散得干干净净,黄庭观诸道都远远避到边上,恐受池鱼之殃。
商九轻凝然不动,转过尖细的下颔:“姑娘,此人颇不好斗,请姑娘许我动用杀着。”
文琼妤温婉一笑:“事已至此,须得回护宇文世家与玄皇尊严。姊姊小心,莫要错手杀了法将首的爱婿。”
这几句说得轻巧,殿上众人却无不尽听。
法绛春咬牙切齿,对丈夫咆哮:“把那小娼妇的舌头也给我一并取下!爹那厢自有我担待。”
道初阳凝神接战,恍若未闻,平举着圆阔的厚剑,缓缓踏前一步,乌绦制成的道履下烟尘微扬,居然陷入青石砖中分许。
众人心惊未复,又见他跨出一步,“噗”的扬起淡淡轻尘,原先驻足处果有一枚浅浅足印,宛若水砂磨就。
真启看得骇然:“这………这便是将军箓的‘六甲灵官剑’么?好深厚的功力!”
道初阳每跨一步,留下的足印比前度更深,震脚的力量却丝毫未散,清清楚楚的蓄在剑里,仿佛驱动天兵大阵掩杀敌人,每一步都与另一支同等规模的生力军合流;以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十步,等缩短到一剑能及的距离时,剑上等于七、八名道初阳合击之力,便是玄皇亲至也颇不易与,况乎商九轻等女流?
真启见这矮胖子稳若渊停,剑尖却不住轻颤,迸出嗡嗡低鸣,顿时明白“六甲灵官剑”的厉害,暗忖:“剑上蓄的劲力已至临界,除非先引得他泄出剑劲,否则一触即发,商姑娘必难招架。”掌里悄悄扣了枚铜钱,若三步内商九轻还未反应,便要出手射他剑脊,迫使灵官剑劲提前迸发。
须臾间,道初阳又进两步,剑尖发出的高亢声响已听不清音质,却震得人人颅中龙吟盘荡,宛若绞弦。
那柄厚重的阔剑起伏吞吐,仿佛一条活生生的青龙,似将脱锷飞出。
商九轻面无表情,右臂缓缓横挪,却见右手那只白霜霜的薄革手套粘在左掌掌心里,抽出一只五指纤长、微带幽蓝的青白手掌,柔荑甫一露出,指掌周围便幻出丝丝薄雾,袖口白霜鳞结,柔软的丝绸顿时变得硬梆梆的。
真启看得呆了,忍不住揉眼,赫然发现她的面孔变与裸掌同色,青白的雪肌上泛着薄霜一般的汪蓝,檀口微启,吐出一条淡淡霜气。
商九轻右手食中二指一掐,指间倏地多了枚半透明的细薄冰片,冷声娇叱:“道先生留神,暗器来啦!”
殿中诸人尚未看清,忽听道初阳一声闷哼,长剑陡然歪斜,剑上积蓄的劲力失却所对,竟悉数反震己身。
他握着右腕倒飞出去,圆胖的身体像皮球般连弹带撞,一路撞烂桌椅神坛,仰天喷出一蓬血箭。
“丢……丢人现眼!”
法绛春见丈夫飞撞过来,连忙拧腰避过;羞怒之余,亦复心惊。
道初阳身为法天行的首徒,在众同门中已罕有对手,便是与将首对拆剑法,最起码也要三、四十招后才露败象,谁知竟非商九轻一合之敌。
他拄着剑,从撞烂的家生堆里起身,一抹唇下的大片殷红,沉声道:“这…
这招很好。我没想过还有这种破法。”
商九轻敛起冷笑,正色道:“道先生剑劲沉雄,恕我不敢硬接。”
道初阳点点头,“我以为商家堡的‘连天铁障’是软鞭或暗器手法,不想却是凝气成冰的阴寒掌力。这等纯阴内气,看来连本门的‘玄阴指’亦颇有不如,佩服、佩服!”
商九轻淡然回答道:“暗器鞭法,均源于此,说来也不算错。只是敝堡这门‘连天铁障’须仗北域独有的万载冰胆才能练成,辅以至阴药物与独门心法,再加上女子体质属阴,使来威力更甚,与贵派的绝学‘玄阴指’,又或江湖流传的寒冰掌、卧鲤功等阴寒内劲玄妙相殊,本无短长,道先生毋须客气。”
商九轻并没有说实话。
“连天铁障”虽是北域商氏的独门绝艺,但她这双凝气成冰的曼妙玉手,却是来自体内奇异的罗刹血脉。
商家的先祖曾与罗刹巫觋通婚,藉此巩固自身的统治权,因而从那些信奉域外神祇的代行者身上继承了奇妙的异能,每隔几十年便会出一名体质奇寒之人,其中大多是女子。
像这样的女娃在罗刹土语中被称为“什鲁图”,意即“召来风暴之女”。
拥有什鲁图血脉的女主巫王,正是商家堡赖以统摄北边白罗刹的铮铮铁据。
一旦失去这顶光环,难保那些被汉人驯化了的白罗刹族人不会撕碎右衽的衣袍冠带,重新披上毛皮、拾起铁斧,变成如狂风呼啸般的恐怖入侵者,就像昔日毁灭宇文王朝的西贺州蛮族一样。
于是商家堡上下盼了近五十年,终于在此世盼来了商九轻。
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能以廿五岁的青春少龄,成为统御举族豪杰的一堡之尊,并与玄皇麾下三大将平起平坐的原因。
只是商家堡僻处绝域,绝少在中州武林行走,连同为四大世家的将军箓亦不知底蕴。
商九轻看出“六甲灵官剑”的威力,不敢硬拼,遂以“连天铁障”的纯阴之力凝出冰片,径射道初阳的右腕神门穴。
那冰片是由空气中的微薄水气所凝,又薄又轻,肉眼难辨,出手之后飞快消化,射入道初阳的肌肤时,已溶剩一根头发粗细的冰针,劲力直透穴位,教他如何防范?
道初阳听她如是说,不由得大摇脑袋:“我修炼玄阴指已有十三年,勉强能结水成霜,比起堡主凝气成冰的功夫,那是大大不如了。”
法绛春闻言怒斥:“是你自己没用,别分派到师傅师门的头上!”
道初阳遭爱妻责骂,不敢反驳,缩着脖子垂落目光,缓缓提剑,“商堡主,你这手虽俊,可伤我的是我自己,这不能算是我输。”
商九轻点了点头,褪下左手手套,裸露出一双皓腕如霜、微带冰蓝的纤美玉手,偌大的厅堂里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,直沁衣领,黄庭观诸道纷纷挤到阳光充足的窗下廊间,肌上兀自一片鸡皮似的微悚。
道初阳垂剑抵地,敛目低首,声音益发沉厚空蒙,颇有几分恍惚之感。
“此招一出,势难空回。堡主留神!”
说完,低着头抬起左手,竟在空中画起符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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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醒来!劫兆,快醒过来!)
(谁……是谁?谁在唤我?)
“……快醒来呀!”声音清脆甘洌,声音的主人却烦躁起来:“你这个瞌睡虫!再不醒来,瞧我一刀削了你的鼻子!”
劫兆大叫一声,猛然睁眼,甩落一头大汗,才发现日已西斜,满室霞晕。
岳盈盈被他吓了一跳,轻拍着饱满挺耸的胸脯,嗔道: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有闲工夫捉弄人?”见劫兆神色茫然,唇面微透青白,颇有神虚气尽的样子,实在不像作伪,不禁放柔了语气,轻问:“怎么啦?你身子不舒服?”
劫兆茫然以对,半晌微略回神,才勉强摇了摇头,“我……我做了个梦。”
岳盈盈心怀略宽,又好气又好笑:“这么大人了,居然还发恶梦!肯定是平日坏事做绝了,阖眼全无安宁。”从怀里取了幅绯红色的细罗绢子,往他头脸上一扔。
那手绢是她贴身收藏之物,终日隔着小衣密熨雪肌,啜饱“春泉飞瀑”的清洌薄汗,再被暖烘烘的体温一蒸,整条绢上都是那股幽微细致、宛若新剥果瓣般的少女甜香。
劫兆一嗅之下几欲销魂,当夜尽享伊人的美妙滋味又涌上心头,顿时精神起来,捧着绢子深嗅几口,舍不得拿来抹汗。
岳盈盈粉颊上一阵热辣,仿佛他嗅的不是罗绢,而是自己雪白酥嫩的胸脯。
明明衣着完好,忽有种被剥得一丝不挂的错觉,股间漫开一股晕腻,犹如蛇行蚁走;回过神时,才发现腿根淌下一抹凉滑滑的粘蜜,花房竟已湿透。
她又羞又恼,又觉不堪,思前想后,自是劫兆不好。
“淫……淫贼!手绢儿还我!”
劈手夺过,谁知劫兆“哎唷”一声滚下椅来,这一抓居然落空。
岳盈盈顺势踮起右足,回身一勾;脚尖方才点地,左足又起,眨眼间连勾两圈,更衬得腰肢盈握、腿踝纤长,姿态曼妙如舞。
这招“燕子无楼”是“太阴手”里的杀着,她直觉使出,没来得及细想,满以为能踢得劫兆鼻血长流;岂料他后脑勺仿佛生了对眼,岳盈盈拧腰勾腿,姣美的足尖已来得快绝,劫兆仍快一步,搂膝前仰后俯。
唰唰两声,裙幅在他顶上开旋如伞,裙下结实的腿子、饱腻的玉蛤、乌卷的纤茸,乃至雪肌上的薄汗、腿根处那一抹油油润润的粘滑,俱都映入眼帘,看得劫兆两眼发直,一抹鼻下温腻,终于还是流出血来。
“你——!”岳盈盈羞怒交迸,“燕子无楼”的余势不减,右足足尖呼的一声,直往他胯间蹴去!
这一招三式连环不断,威力一式比一式强,她玉腿一抬便即深悔:“我……
我这便踢死了他!”已然收束不及,急得胀红俏脸。
劫兆两腿大开躺在地上,眼看是俎上鱼肉,忽往她左踝一勾,曲膝迎着她右足一抵,岳盈盈顿失重心,“嘤”的一声扑倒在他怀里。
劫兆乘机将她满满搂着,恣意享受那富有骄人弹性的美好胴体;半晌见她没有动静,连忙支起半身,却见岳盈盈仰起一张绯红的秀美小脸,气得胸脯起伏,两颗结实乳球撑起大片酥浪,睁眼怒嗔:“劫兆,你个混蛋!你知不知道要闪?
你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么?”语气又恨又急,眼角却有泪花。
他不觉有些飘飘然:“笨丫头还真舍不得我死。”顿觉怀中娇躯犹颤,蓦地心疼起来,轻轻柔柔的环着,贴面调笑:“我才刚刚睡醒哩!谁知你便要跟人拼命。”
岳盈盈想起是自己先动的手,嘴上却不肯饶,恨恨的说:“谁叫你……谁叫你这般无赖?死了最好,死了活该!”
劫兆见她含嗔薄怒的模样,明艳不可方物,忽然一动:“世上有多少人管我的死活?小妹算是一个,三哥算一个,再来……便是这个笨丫头了。”心底仿佛打翻了碗温热的什锦果粥,满腹都是滋味。
想着想着,想占便宜的念头淡了,拍拍她的背心,低声道:“下回我警醒些,好么?”
岳盈盈抡起粉拳,连捶了他胸膛几下,恨声低道:“关我什么事?你死了最好!死无赖,快……快放开我!”拢着裙裳起身,别过视线,胡乱理了理云鬓,俏脸上红彤彤的两抹晕子。
劫兆讷讷坐起,突然想起了什么,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,露出既迷惑、又难以置信的表情,“难道……那个梦是真的?”
岳盈盈省起堂外尚有急事,连忙说:“你们家的客人在外头打起来啦!堂堂劫家四公子,还有在这儿嘟嘟囔囔的闲工夫?”
劫兆一愣:“谁跟谁打起来啦?”
岳盈盈拽着他奔去,两人穿过重重廊庑,掀帘而出,正好瞧见商九轻褪下手套,另一头道初阳垂落剑尖,左手凌空画符。
劫四公子在江湖道上的声名也不怎的,肯定没有一言止战的份量,若要跳入场中分开双方,不过多添一条冤魂而已,那是劫兆打死也不肯干的驴事。
他双手抱胸,忽见场边一抹窈窕俪影,纤细苗条的身段裹入雪白貂裘里,长发逾腰,额间的掐金细链闪闪动人,却不是文琼妤是谁?
淡雅出尘的北域女军师远远望见,对他微微颔首,一双剪水瞳眸匀到了旁边的岳盈盈,眸里忽起波纹,唇珠一抿,神情似笑非笑,仿佛一个逮到幼弟捣鬼偷鸡的大姊姊,水灵水灵的眸子滴溜溜一转,竟有捉狎之意。
劫兆被她乜得浑身不自在,不知怎的臊了起来,抓耳挠腮,两只手一下子不知该往哪儿摆。
岳盈盈冷哼:“怎么?见了人家美貌,劫四公子心痒难搔了?”
劫兆听出她话里夹刀,不由得背脊一寒,大呼冤枉:“你想哪儿去啦?那位文琼妤文姑娘,是九幽寒庭未来的军师。”把从劫真那里听来的现炒现卖,满满盛了一大盘。
岳盈盈听完忍不住多打量她几眼,却见文琼妤含颦致意,很是斯文有礼,好感顿生:“宇文潇潇自大得很,这位文姑娘得他如此器重,必定很有本领的。”
“所以啰,这事儿多简单哪!”劫兆耸肩一笑:“她的人下场打架,你瞧她一点也不紧张,我敢说这场肯定死不了人。”
岳盈盈横他一眼,“你的道理还真是够低槛儿的。不死人就没事了么?九幽寒庭跟将军箓在中京的黄庭观发生龃龉,照日山庄居然袖手旁观,传将出去,不只开罪三家,将来你劫家还要不要在武林道上做人?”
劫兆干笑:“你这样替我家着想,我爹肯定喜欢。”
岳盈盈柳眉倒竖,娇嗔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?”口气虽然凶恶,粉脸却红了起来,恍若桃花浸染。
劫兆益发兴起,一指场中的道初阳,压低嗓音:“你瞧那颗大头菜,见人家商姑娘漂亮,吓得扶起乩来啦!那只猪蹄在半空中胡乱比划半天,约莫是画颗猪菜。”
岳盈盈噗哧一声,忍笑瞪了他一眼,水汪汪的杏眸娇美动人。
场中却隐然酝酿杀伐,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两人对峙片刻,商九轻见道初阳漫天比划、闭目喃喃,心头忽起不祥,随手拾起半截破碎的椅脚一掐,玉手寒劲所至,一阵“喀啦”脆响,椅脚已冻得片片脆裂。
“道先生留神,暗器来啦!”
素手一扬,裹着细密薄霜的碎木片飞溅而出,飕飕声不绝于耳。
道初阳右手舞剑成团,硬将碎片格落,头脸、肩臂都捱了几下,左手兀自不停,符咒似乎越画越大。
商九轻忽地烦躁起来,秀美的纤纤玉指漫天抓开,所有被触碰到的东西都冻成了冰:水珠、碎木、空气、尘埃草屑……她随手轻弹,一缕缕劲风挟着丝丝白烟激射而出,偌大的殿堂里寒气纵横,竟无一处可避。
众人都退到了殿外,道初阳避无可避,一身华美的道服被射得千疮百孔,法绛春气急败坏,立起长剑、剑脊贴额,闭目低声吟颂,左手也凌空画起符来。
劫兆肚里暗笑:“你的专长是‘发春’,这会儿发炉请神干什么?”
另一厢战况又变。
眼见道初阳挡得辛苦,商九轻指尖一引,被冻结的冰片水珠等纷纷连成一气,绕着周身蔓延开,宛若盘龙;她随手抽落,劈啪一声劲响,细细的冰龙飞甩过来,抽得道初阳荡开阔剑,额际热辣辣的绽开一条血痕,冰片迸碎四溅。
商九轻揉身上前,双掌连拍,道初阳不敢硬拼她凝气成冰的姣美魔手,被逼得踉跄倒退,口里不住颂咒,左手依旧簌簌比划。
商九轻虚拍几下,所碰碎毡、裂帛,甚至血珠、空气等都结成了冰,并指斜引,又抖开一条细细冰龙,远看就像一条极韧极白的柔革细索,抽甩自如,谁知竟是寒气与冰片所凝。
(这……便是商家堡威震北域的软鞭!)
劫兆想起三哥的分析,不由得扼腕:“失算!三哥这回真是失算啦。毋须文琼妤出手,光是这个商九轻,老二就未必拾夺得下,遑论三哥自己。除非……”
忽然闪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,偷偷瞥了岳盈盈一眼:“能赚得她出手相助,这商九轻怕也不是冷月刀之敌。”
岳盈盈专心观战,弯翘的浓睫眨都不眨一下,浑圆结实的酥胸起伏分明,呼吸愈显急促。
劫兆正想要调笑,忽见她小手一拦,蹙眉轻呼:“不好!他的箓法完成啦!”
场中骤然生变。
“………急急如太上玄科律令!”道初阳一声断喝:“‘降魔步星纲箓’,呔!”
左掌猛往额上一拍,蓦然睁眼,回身疾闪,倏地避过商九轻的柔龙冰索,眨眼间已出现在她身后,阔剑连点,迫得她抖开冰索一格,哗啦声冰片碎散开来。
商九轻抽身欲退,道初阳又压上前,刹时攻守异位,令人难以置信。
“那胖子……”劫兆看得目瞪口呆:“怎的忽然变得这么快?”
岳盈盈面色凝重,“这是借用了符箓之法。听方才所颂箓名,似乎是一种步罡踏斗的道箓,所以身形步法才会变得这般神速。”
劫兆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,道:“你千万别告诉我,这颗大头菜用的是‘法术’?”
“不是法术,是一种练入神识、又由神识发出的奇门武功。”岳盈盈解释:“道家修炼,分为精、气、神三部,我们习练内功,其实是从‘气’一门入手,将军箓与众不同,练武不只练气,最关键的是从‘神’这个部分下功夫。你小时见过跑江湖的郎中表演慑魂大法么?就是拿一条红绳串制钱、在人眼皮子底下晃啊晃,不知不觉晕陶陶的,郎中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那种?”
劫兆当然看过。
他十岁那年在石狮子胡同见识过这种“慑魂大法”的表演后,当晚回家便做了一条,硬磨院里最俏的一名丫鬟叫怀香的陪着玩。
怀香比他大了四五岁,生得腴嫩腴嫩的,奶帮子总撑得衣上两团圆鼓,乌溜溜的辫子有股桂花香。
他让怀香盯着红绳干瞪眼,等她瞧得眼睛发直、频频流泪打呵欠之时,凑近她白嫩的耳珠说:“你现在很想睡……很想睡……”
“嗯,很想睡……”怀香呆呆回应。
“我说什么,你就干什么——”
“你说什么,我就干什么……”
“你——”小劫兆兴奋得差点尿出来,忍着狂喜,附耳颤声:“褪了裤子,给我干一干……”
怀香“噗哧”一声,粉颊红扑扑的憋了一会儿,笑得直打跌。
那晚怀香还是让他干了——院里的主儿让丫头陪睡,原本便用不上什么慑魂大法的,吩咐一句就行了,只是到那夜为止丫鬟们都拿他当孩子看,全没想到这一处来。
他让怀香脱了衣服,一大一小并卧在床上搂着,互相摸索,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吸啜怀香润红的乳尖,捏着又软又绵的两团奶帮子,捏了一会儿不怎么尽兴,伸手探入股间,拿住那只油油润润的玉蛤。
这一摸可摸出了意思。
怀香本还拿手绢儿给他抹脸,缩着身子咯咯笑,抱怨乳上酥痒,不多时却打起了哆嗦,两只白嫩的小脚一个劲儿的磨,仰头骨碌骨碌的咽唾沫。
劫兆越揉越滑顺,嫩蛤油滋滋的像要化开了似的,手感妙不可言,忽觉口舌有些馋紧,忍不住钻进她腿间去吃,吃得蛤缝里卜卜吐浆,沾了满嘴香腻,仿佛叼破一只熟透的无花果。
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掰开怀香的腿子,把硬得发疼的小铁柱戳进去,还不忘出言安抚:“一会儿疼过了,包你美的。”破瓜当儿,两人却疼得一齐迸泪,他以为肉柱给什么东西一把挫断了,佝着身子说不上话。
怀香绷白着一张俏脸,香香的奶脯偎着他的面颊,拿手绢给他擦拭眼角,柔声密哄:“主子,您可太厉害了,弄……弄得怀香像是死了一回。主子休息好,再……再弄我一回。”
他听得高兴起来,慢慢忘了疼,后来才知怀香翌日根本爬不起身,整整躺了两天,却让别的丫头骗他是感染风寒。
一夜荒唐,往后怀香每几天悄悄溜进寝居里,就着月色把自己剥得光光的,羞答答的卧上锦榻打开腿儿,任他吃得津津有味。
那几年,怀香是一点一点感受他的成长,那只小小的玉蛤仿佛定了形,渐有些吃不消。
劫兆最喜欢让她趴在床上,捧着她雪白的屁股大力挺耸,肥润的奶子在被上压得匀匀的,插得她呜咽低泣,一边抖一边哭:“别……别!主……主子又大了些,每……每天都在变大……好大……好粗!怀香……怀香不成啦……呜……”
劫兆知道她脸皮子薄,一哭便是要丢,益发刺得起劲,恨不得整晚都套在穴儿里,死活不出。
后来也不知是谁去告的密,劫震勃然大怒,不由分说,打发了一笔安家费,差人把怀香送回乡下。
直到去年劫兆都还派人去寻,回说怀香嫁了人,相公是个做规矩生意的,在乡里的鱼市给人过秤充牙,家境不坏。
劫兆犹豫老半天,终于没去见,让人到市里买了一百担鲜鱼,回京的路上四处分派。
岳盈盈见他呆呆出神,不禁蹙起柳眉:“这个你也不知道?”
“知道,”劫兆警醒过来,随口应付,“郎中的骗人把戏。”
“未必是骗人。道家符箓,其实就是一种法书,写的是命令、是请求,写咒驱役神鬼什么的,当然也能用神识之术驱役自己。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,有的人天生跳不高,有的天生跑不快,一旦用慑魂术将跳高跑快的诀窍烙进神识里,说不定便能突破界限,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力。将军箓之‘箓’,恰恰是这个道理。”
这道理其实很简单。
倘若有人每天对着镜子夸自己美丽,时间一长,不仅慢慢有了自信,内焕而外显,举手投足变得信心满满,说不定便真的美丽起来。
将军箓原本是道家的符箓派一支,数百年来,以符箓祈福禳灾,渐渐发现像“五岳真形图”、“飞剑斩龙符”之类的古老祝祷文里,藏有威吓鬼神、凝神自壮的效果,譬如大喊:“破!”或“呔!”时,有助于提气发劲;掐诀或诵经之际,则可清除杂识,让肢体的反应进入一种空明之境,进退有如行云流水。
这些退魔道士受了启发,开始研究各种道教仪式对于“神识”的影响,最后与内力武功结合起来,才有了今天的将军箓。
在道教所有的符咒文书里,“箓”是威能最强大的一种,可作两种意义解:一是录有神魔之名的簿册,持箓者可召唤箓中的神兵鬼将,或凭箓驱策,或运使道法;另一层的意思,也是对修道人的一种约束。
因此,箓同时兼具“召神”与“律己”的双重效力。
将军箓门中的诸般武功,俱都与法箓相结合,与其说是降乩,倒不如说是深层暗示与武功的融合运用,与后世催眠术异曲同工。
道初阳颂咒、画符的举动,正是要让自己遁入空明之境,从神识里唤醒潜能的手段,这路“降魔步星纲箓”
模拟的是魁星帝君,威力不强,胜在身法快绝。
道初阳绕着商九轻满场奔行,伏高窜低,令人眼花撩乱的残影里不时递出一剑,防不胜防;若非唤出箓神,这胖子断无这等奇速。
以轻功见长的商九轻反倒居中不动,处于被动状态,仅以冰龙柔索护身,偶尔打出冰片扰敌,慢慢摸熟了他快而轻的攻击模式,一扫先前的忙乱失措,慢慢又成僵局。
岳盈盈看得片刻,低声说:“那个道初阳有心打和,否则使出更强、更具威能的法箓功诀,一照面间商姑娘未必来得及应变。”
劫兆悄声说:“胖子有这么厉害么?我不信。”
岳盈盈摇摇头:“他可以针对商姑娘的弱处变换不同的法箓,又或以专门克制寒冰内气的法箓抗之,与自身的强弱无关。”
劫兆想起梦中怪人传授的“云梦之身”,形态虽然大大不同,其理却颇有相通,均是以空明神识驾驭肉体、心志的法门,随物迁化、不受情扰,最是精纯剔净。
常人不明所以,难免视之为妖术邪法,殊不知是道法与武功精辟阐发、巧妙融合的高深至理。
“难道……那老妖怪竟与‘将军箓’有什么瓜葛?但又瞧着不像。”
忽听一声厉叱,一抹雷影飞入场中,豪光一闪、剑挟青芒,风风火火的朝商九轻拦腰扫去!
这剑委实来得太快,电闪锋至,不由半点腾挪。
商九轻被青光映亮了脸庞,眉影里难掩惊诧,情急生智,一扯腰带甩出。
“连天铁障”倾世寒劲倏然催发,卷住剑刃的绸带连同空气里的稀薄水分冻成了一圈圈冰柱,剑与商九轻的蛮腰间凭空生出层层坚阻——
铿啷一声青光炸碎,裂冰迸散如雨,这一剑虽然呼啸落空,电芒却将商九轻殛飞出去,挺秀的背脊“砰!”撞上了门棂,半边身子酸麻无力,冰蓝色的薄腮粘着几络乱发,狼狈的模样万般凄艳。
来人挥剑复来,殿内又绽开一片耀眼豪光!
千钧一发之际,两剑突入阵中,真启拦在商九轻身前,另一头道初阳猛然格住电芒,却见青芒之后,来人面目狰狞、瞳散唇扭,却不是法绛春是谁?
“道先生!”真启横剑大喝:“请与敝山一份薄面,观中不得见血!”
“内人功力不足,妄使极招《太上电母捍厄箓》,有走火入魔之危!”
道初阳奋力对抗剑上的阵阵电殛,压制住势若疯虎的妻子,回头嘶喊:“我须以‘霹雳雷霆帝君箓’助其调元回神,还请道友见谅!”
无奈电母之剑威力无匹,他身上的魁星帝君法箓尚未解开,根本腾不出左手画符;僵持片刻,慢慢被嚎哮怒吼的法绛春压倒。
真启欲扶商九轻,却被一把甩开,指尖在他胸前挥过一蓬寒凉,冻得他汗毛根根竖起。
文琼妤接手扶过,对真启嫣然一笑:“道长勿忧,姊姊这儿有我。道长若不能助道先生一臂之力,我等将同蒙大害。”
真启恍然醒觉,转身一跃,却听道初阳嘶声大叫:“别……别来!这电……常……常人难……难当……”
“不妨!敝山的‘列缺剑法’亦生电劲,或可当之!”挥剑啷当一格,顿觉浑身一阵痛麻,虽没像商九轻那样被电得弹飞出去,双手却剩不到三成气力,便与道初阳合力抵挡,仍是压制不住。
“四……四爷!”真启运动全身元功,被殛得毛发直竖,勉力大叫:“你…
你也能使‘列缺剑法’,烦……烦来帮……帮手……”
劫兆正偕岳盈盈、文琼妤等走避一处,陡被叫得头皮发麻,只装作没听见。
岳盈盈见他没有出手的意思,半抽眉刀,低声道:“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。
我去挡一阵,万一不行,只好削了那婆娘的右臂。”
劫兆一把拉住:“你常挨雷劈么?那条母电鳗正自发狠,刀还没碰着就给弹飞啦,有什么好打?”
岳盈盈横他一眼,“我又不像某人学过‘列缺剑法’,能捱雷劈电鳗。”
“那死道士说话不尽不实,你别听他胡说!”
文琼妤手掩檀口,忍笑正色说:“我学过一点相术,劫公子今日云梦罩顶,满头都是祥瑞之气,是逢凶化吉的兆头,不妨上前一斗,必能成功。”
劫兆心里连天叫苦:“你倒好!牵人送死,自个儿站着说话也不腰疼。”
佳人软语,这面子无论如何搁不下,硬着头皮拔剑跃前,恰恰遇着道、真二人旧力已尽的当儿,发狂的法绛春电剑一挥,把他二人都震了开来,青芒骤闪,迎面往劫兆的脑门劈落!
“娘的!你们两王八蛋阴我!”
心念甫动、电劲殛面,快得左右都来不及出手——
“快……快闪开!劫——”
岳盈盈失声尖叫,眉刀才刚脱鞘,忽听“铿”的一声,法绛春的电剑已划开劫兆的身影、砸落青砖,激起残光碎石无数。
岳盈盈脑中刹时空白,不敢让自己看见他尸身对剖、血浆喷溅的惨状,身子晃了几晃,视线里一片模糊。
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嚣狠,银牙咬碎,蓦地抬头:“劫兆,我给你报仇!”
铿铿两声,砖碎电闪,炸开满室青光。
法绛春兀自挥舞着电母之剑,剑形快得肉眼难辨,剑剑却都砍落青砖,仿佛故意制造噪音似的,砍得她怒吼连连。
电光影里,劫兆拎着剑大呼小叫:“娘的!你们两王八蛋还不快来?我……
我他妈撑不住啦!
”踉跄扑跌、手脚并用,姿势可说难看之极,宛若一只喝醉酒的瘟鸡,偏偏电剑贴衣削过,硬是伤他不着。道、真二人一愣,赶紧齐跃上前,四剑铿然相交,牢牢将法绛春格住。第五柄剑横空挑来,不畏电殛,恰恰拍在法绛春的剑脊无力处,“啪”的一声长剑坠地,道初阳乘机一拍妻子眉心,随手封住了她周身大穴,法绛春身子斜软,厥在丈夫怀里。
来人还剑入鞘,拈鬓拂衣,正是照日山庄的三公子“白阳剑”劫真。
“三哥!”
劫兆欢声大叫,正举袖抹汗,忽然一跤坐倒,膝腿竟有些瘫颤。
真启派人赶去绥平府搬救兵,劫真是照日山庄处理京中诸事务的大总管,责无旁贷,立时赶了过来,堪又救上劫兆。
道初阳向真启再三致歉,让绥平府的下人抬了软轿,将法绛春送回府里;商九轻勉强能行走,文琼妤与众人打过招呼,径携着她缓步离开。
劫真善后完毕,不由望了岳盈盈一眼。
只见她破涕为笑,呆呆的提刀站着,眼光都没离开过劫兆;模样虽然娇美,从身形脚步却看得出身怀高明武功,绝非是普通女子。
“这位是……”
“这位姑娘姓岳,双名‘盈盈’,人称‘飞天龙女’,是太阴阁古阁主的门下,本领十分高强。”见兄长蹙起剑眉,神色微沉,劫兆赶紧解释:“这个……
她……她是……是我的朋友,三哥。”
劫真闻言一凛,“姑娘,是冷月刀的传人?”
“正是。”岳盈盈淡然道:“奉家师之命,特来拜上劫庄主。却不知拒我拜帖、坚不出战是劫庄主的意思,还是劫三爷的?”
劫真低头拱手:“是我的意思,家父并不知情,有得罪岳姑娘的地方,还请姑娘多多见谅。‘刀剑相竞,日月异行’之争,贵我两家已绵延十八战,然而家父年来身子不适,实在无法出战;在这个节骨眼上,望姑娘高抬贵手,再迁延些时日。”
岳盈盈说:“我没有逼战的意思,只求见上劫庄主一面,另订战期,也好与家师交代。这点人情,劫三爷不会留难吧?”
劫真沉吟了片刻,点了点头,“姑娘说的也有道理。我让舍弟给姑娘安排住所,暂请姑娘在府中盘桓几日,尽快安排姑娘与父亲相见。”
这与劫兆先前之说不谋而合,岳盈盈颔首:“有劳了。”
劫兆喜不自胜,岳盈盈横他一眼,娇嗔:“你乐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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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回转绥平府,劫兆将岳盈盈安置在府中较为远僻的兰香院里,刻意与劫英居住的夜心小筑隔得远远的,一来以确保双姝会面时必定是在公众场合,没有私下交流的机会,二来也方便他劫四公子各自去寻,两不得罪。
兰香院里久无人居,但婢仆日日打扫,有时劫兆还会吩咐院里的丫头整理,自己三不五时也常来走走。
岳盈盈将随身的行囊与兵器安放在寝居里,房中的妆台铜镜、纱帐绣榻等无不精美,四壁白涂,只悬了几幅字画,壁上与椽柱、屏风等俱都飘着一股兰桂清香,淡而不散。
她坐在镜台前梳发,目光却满室巡梭,心想:“他们……这些大户人家,都住得如此奢华。在这兰房里,怎能睡得落枕?”忽然想念起玉蟾别府的蛙鸣虫唧,自己一人身处在这么大、这么豪华的房间里,顿觉孤渺,隐约有些不安。
劫兆在院里的小亭中沏了清茶,摆上几色鲜果点心,摒退服侍的婢子们,半天不见岳盈盈出来,忍不住轻叩房门。
“岳姑娘,房间还好么?”
岳盈盈回过神,随手放落梳子,见镜中之人貌美如花,雪靥被铜灯摇焰映得玉润可人,红云悄染,不觉有些羞喜:“这无赖几时变规矩啦?我不应,他也不敢进来。”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,定定神,扬声道:“进来吧,门没上闩。”
呀的一声,劫兆推入满室昏黄,余晖与灯焰融作一处,长长的身影拉到妆台边,微风掀动纱帘。
“房间挺好的。”她从镜里偷偷乜瞧,心口噗通噗通跳,忍不住拿手按着,酥腴的胸脯触指微陷,居然有些烫人。
劫兆倚在碗菱雕花的门牖边,垂手抬目,带着一种缅怀的眼光环视四周,规矩可爱得让人想轻掐他面颊一把。
“这儿,”他淡淡一笑:“是我娘以前的夏居。壁上涂的白垩都是掺和了檀香泥的,梁柱是上好的沉香木,香味十几年都不散,才管叫‘兰香院’。”
岳盈盈转过头来,胸口起伏,侧身的曲线玲珑有致,当真是美到了极处。
劫兆摆摆手,笑着说:“没关系!房子盖了,原本就是要住人的。我娘又美丽又和气,其实性子倔强得很,她最喜欢有志气的人啦!要是见了你,也定然欢喜。”
岳盈盈双颊晕红,本想回敬:“怎么也不见你挺有志气?”话到口边,忽有些不忍,只是微微一笑。
劫兆看穿了这点心思,笑道:“你别看我这样,小时候是很用功的,每天扎马练剑至少三个时辰,经常练得给人抬回去,那时也不过七八岁而已。后来慢慢明白自己原来有病,身子骨不行,什么内功都练不起来,一练便要吐血,这才觉得没甚意思。”微一耸肩:“好在我娘过去得早,现在什么也瞧不见,不用操这个心。”
岳盈盈闻言一凛,“你……莫非是天生的六阴绝脉?”
“没错,不愧是太阴阁主的高徒,人美武功强,连见识都不一般。”劫兆笑笑,随意坐上高槛,忍不住又环视起房内的一切,“别说这个,忒煞风景。这屋子好几年没人住啦,它要是有灵有识,一定也很寂寞。我有空就常来这儿走走,可老觉得不行,我娘是个很灵慧的女子,不用吟诗作画、刺绣弹琴什么的,光坐在那儿就看不腻人,这房子让她陪伴惯了,谁来都黯然失色。直到今天,我才觉得这儿又变得漂亮起来,就像小时候一样。”
岳盈盈心里甜丝丝的,却故意板着俏脸,扭头轻啐:“呸!口甜舌滑,没半句正经!你府上成堆的婢子,多有姊妹女眷,我沿路怕没有看见几十个,一个比一个俏,这屋还能缺女子陪伴么?”
劫兆摇摇头,“那不一样。况且我的兄长和妹妹,与我都不是一个妈生的,他们不会到这里来。”
岳盈盈以为他油嘴滑舌惯了,此处定然还有发挥,不料却轻描淡写几句,没有调笑的意思。
劫兆呆坐片刻,忽然回神,笑道:“怎么扯到这里来啦?来!咱们到亭子里坐一坐,待会儿要开饭了。”
“嗯。”
岳盈盈顺从起身,两人并肩行来,只觉晚风扑面微凉,满心说不出的舒畅。
在亭中坐了一会儿,主事侯盛匆匆来报,说法绛春迄今昏迷不醒,商九轻的伤势也非泛泛,将军箓与寒庭都不预出席今晚的大宴,劫真遂请膳房的主事一一问过贵宾们的食单,在各院里分别传膳,避免同席的尴尬。
劫兆让侯盛上了几碟精致小菜,与岳盈盈在月下一同品尝。
侯盛板着一张冷面,岳盈盈却老觉得他眼神暧昧,似笑非笑